碧潭一泓

[凤练]岂曰无衣(赵国篇)14-15

*现在觉得以前想法很多都很幼稚

*本来想写短篇结果越写越长

*这是个有生之年系列


14.

    清风拂过竹林,摇曳了重重竹叶,在窗沿处投下碧色的阴影。 

    玄袍的男子倚立窗边,身上金色的蟒纹泛着浅光。他神色淡然,目光落在满竹的薄雪上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 

    窗纱微动,一个侍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,躬身呈上一纸书帛,道:“殿下,丽娘来书。” 

    赵允抬手接过,展开后仅看了一眼,便沉了脸色:“果然是他……” 

    “竖子敢尔!”他的手指收紧,揉皱了信纸,语声中压着薄怒,“狼子野心,真当我赵国无人吗!?” 

    侍从退后半步,拱手低眉道:“殿下息怒。” 

    赵允微微闭眼,平稳下自己的心绪,随后淡声道:“任九,丽娘人呢?” 

    任九古怪的沉默了片刻,随后回答道:“今日丑时,丽娘同李将军于醉月阁会面,似乎言语间得罪了将军,最终……不欢而散。” 

    他说完后,本以为身前的男子会怒意更盛,却久久未见其动作。 

    赵允没有说话,满世界只剩下雪从竹叶上滑落的声音。 

    良久,他叹了一口气。 

    “李牧这样倔的人啊……”赵允摇摇头,轻声道,“他早晚有一天会明白,我们才是对的。” 

    任九对此不发一言,只板着一张脸,继续汇报:“还有一事,是流沙中人递来的口信。” 

    赵允诧异的挑眉道:“这么快?我还以为他会考虑一段时间。” 

    任九脸色带着分迟疑,回道:“非是流沙之主,而是一位名为‘赤练’的杀手,谈及就刺杀一事,想求见殿下。” 

    “赤练么……”赵允垂目,思索片刻后,果断道,“现在不宜与她直接接触,叫丽娘去处理。” 

    “还有,告诉她,”他的神色平静,目光却沉如寒潭,透露出上位者的冷酷,“流沙任务失败,虽非全是他们之过,却也不得不要他们承担一些后果。” 

    他一字一字,沉声道:“就问,孤甚望之,可还能信否?” 

    任九道:“是。” 

    赵允随意一拂袖,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倦意:“退下吧。” 

    任九躬身行礼:“属下告退。” 

    赵允抬起头,看见天际暮色暗沉,浮云翻卷,竟是一副风雨欲来之态。 

    王室的责任压在肩头,可赵国局势恶化,权贵倾轧,这份责任往往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。 

    可只能走下去。 

    他贵为公子,也别无选择。 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阿莲,你怎么了,看着精神不太好……”阿秋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赤练,抓紧了扫帚,悄声道,“要不你回去休息吧,剩下的活计我帮你做。” 

    赤练研究毒药、翻阅古籍,一刻不停十几个时辰,此刻有些体力不支,还有醉月阁之后的约见,流沙大部分人手布在秦国和新郑,邯郸人数很少,所以也只能她来处理。 

    沉积的疲倦席卷而来,压的她额角突突的跳。 

    可当她看见阿秋眼里真切的忧色,心头的戾气便被一阵忽来的清风拂散了,神情也缓和下来。 

    赤练用手撑住扫把,倚在一旁懒洋洋的道:“我躲懒好几天,刚被那婆娘抓出来干活,你现在帮我,不怕受罚?” 

    阿秋听见她这么肆无忌惮,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嘘,这话让方婶听见就没完了。” 

    随后她疑惑道:“可你这两天闭门不出,是在忙什么呢?” 

    赤练漫不经心的用脚踢了两下落叶,半真半假道:“我在找一种花。” 

    阿秋似乎来了兴致,追问道:“花?什么花啊?” 

    赤练没有回答,她现在想起这花就牙根发痒。 

    白凤身上的“求不得”,是闻名天下的奇毒,赤练翻遍了手边的古书,只找出一点线索。想解毒,必须得到一味名为“枉生花”的药引,此花形如幽兰,洁白如雪,却生于百岁龟骨上,且极难养活。 

    一念至此,赤练指骨发力,几乎要折断手中的扫帚,恨恨的想:枉生花有价无市,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,她上哪儿去弄来做药引啊? 

    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屋子,想到了里面昏迷不醒的男子,心里沉了沉,就算有自己的血压制,白凤身上的毒性也越来越重,怕是撑不了太久。

    正在她心烦意乱间,忽听见身前女子含笑的声音:“这还不简单!若你要寻花,我认识一个人,定能帮上你的忙!” 

    赤练嗤笑一声,一个常年居于将府的小丫头,怎么可能帮她找到如枉生花这般的奇花? 

    但她没去拂了这份好意,只不咸不淡道:“哦,谁啊?” 

    阿秋笑得眉眼弯弯,神情里俨然有几分骄傲:“是我的朋友,她叫小穗,她很厉害的,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的花匠!” 

    她说得认真,赤练却只是满脸的敷衍,阿秋便急道:“真的,你若不信,我带你去看!” 

    不过是一个府上的花匠,赤练现在忙得很,可没空去赏花。她摇头推拒道:“不必了。” 

    阿秋还待再劝,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,惊喜道:“啊,居然也在这里!” 

    她立刻侧过身,双手作喇叭状拢在嘴边,喊道:“小穗——!” 

    赤练抬头看去,只见在远处的书房旁,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,闻声后朝着她们的方向微微颌首。 

    阿秋开心的挥了挥手,随后示意那姑娘过来。 

    她转过头,笑道:“阿莲,她就是小穗。” 

    赤练抬头看去,之前隔的远,看得不甚清楚,随着那少女逐渐走进,才看清她披着件碧色披风,姿容秀丽,气质温和,唇角还微抿着一分笑意。 

    她的手中,还抱着一盆枯花。 

    赤练只瞥了下,眼皮便微微一跳。 

    “哎呀!”阿秋低呼一声,随后扑过去焦急道:“小穗,你的花怎么死了?” 

    小穗轻轻的摇了摇头:“一时不察,没照顾好。” 

    “太可惜了……”阿秋满眼惋惜的看着那盆枯花,随后伸出手,似乎想要触碰一下它凋零的花瓣。 

    赤练心底一颤,厉声道:“别碰!” 

    她的话音未落,就看见小穗一把拍掉了阿秋的手。 

    气氛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。 

    阿秋怔了一下,看了看安然不动的小穗,还有对面冷笑不语的赤练。 

    小穗静静注视了赤练半晌,随后她突然出声道:“阿秋,方婶要我帮她取几个藤筐,你先帮我送去,好么?” 

    阿秋怔了一下,觉得气氛不太对,但还是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。她一边走一边不放心的回头了几眼,都只看到了小穗正在对阿莲笑着说什么。 

    “你便是,阿秋之前常常提到的阿莲姑娘吧?”小穗的脸上虽有笑意,却未达眼底。 

    “当真是……”她刻意咬重了这句问候,“久仰大名了。” 

    赤练看着小穗温和无害的面孔,饶有趣味的勾起了唇角。 

    “有意思……”她慢条斯理的缓缓道,“如姑娘这般的高人,只在将军府侍弄花草,当真是屈才。” 

    小穗依旧微笑着道:“阿莲此言何意?” 

    赤练抬手,隔空点了点那盆周围长满杂草的枯花,说道:“这花并非你没照看好,恰恰相反,这东西名为蛇枯草,常生于烟瘴潮湿、群蛇盘踞之地。若条件适宜,可长出紫色花朵,一旦开放即刻枯萎,其枯瓣含有剧毒,乃是天下闻名的奇毒之一。” 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顿了顿,声音里多了分肃然:“而这里是邯郸,干燥寒冷之处,姑娘竟能育出一株品相上佳的蛇枯草……” 

    她向前一步,靠近小穗,低声道:“如此手段,我称姑娘一句高人,可有说错吗?”


15.

    秋风乍起,扬起了少女垂落侧脸的发丝,也卷起周遭风云涌动。 

    小穗沉默了半晌,随后无奈的笑道:“在你提醒阿秋时,我就知道,自己是瞒不过你的。” 

    她看向赤练,平静问道:“既是奇毒之花,大多人别提见过,也许连听都未曾听过,可阿莲却一眼就认出了蛇枯草,想必来历也绝非寻常吧?” 

    她的脸上还带着笑,眼底却浮现了一层杀意。 

    两人极近的距离间,气氛骤然间剑拔弩张。 

    赤练敏锐的注意到她的指尖似欲颤动,便淡淡道:“我不问姑娘来历身份,更没兴趣知道你的目的,何必急着动手呢?” 

    说罢,又加了一句:“容我提醒,李牧回来了,将府可不比从前。现在动手,你我可都承担不起后果。” 

    小穗的脸上显而易见的闪过动摇之色,是啊,她之所以没立即出招,就是怕蛰伏多年的身份暴露,功亏一篑。她思考片刻,最终收起了指间的长针,隐忍道:“退一步也罢,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,划清界限就是。” 

    赤练微微阖目,指尖触到袖口盛着失败品的药瓶,情不自禁的轻轻扣着。 

    她突兀一笑,抬眼注视着小穗,语气难得的认真:“虽立场不同,可敌人的敌人,怎就不能为友?姑娘不如和我做个交易,只要有共同的利益,何至于互相敌对呢?” 

    小穗半点不为言语所动,拒绝的干脆利落:“不必了。” 

    赤练碰了个硬钉子,看见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,焦急掺杂着怒气轰然而上,她本能的把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上,却又深吸一口气,强自按捺下拔剑的冲动。 

    她身影一闪,就拦在了小穗身前,快速低语道: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,不如去我房中细谈,姑娘非目光短浅之人,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听听我开出的条件?” 

     

    滴水成冰的寒冬中,一个背负长剑的蒙眼男子急速飞掠,借着府里几个遮蔽物的阴影,悄无声息的进了最里层的书房。 

    灯火明亮的书阁中,一个俊雅的少年手捧书卷,看得认真。他的身子骨尚未抽条,年纪还很轻,无论怎么看,都是一个富贵府邸里的纤弱少爷。 

    尚带着满身寒气的男子气势摄人,却在入门后立刻向少年半跪行礼,道:“大人。” 

    甘罗淡淡一笑,上前扶起了男子:“断水不必多礼,你本是赵大人的下属,不过被王上调拨来护卫我,这些琐事本不该命你去查。只是我在他国王都,行事不便张扬,这些时日只能麻烦卿了。” 

    断水顺着他的力道起身,口中恭敬道:“属下不敢。王上既有命,属下愿听从大人吩咐。” 

    甘罗转过身,将手中竹简放回书架,随意问道:“查到什么了?都说说吧。” 

    “流沙人手分散,如今在赵国的人手隐蔽,我们查到的眼线有七八条,均听白凤凰之命行事。赤练却是潜伏在将府,目的不明,救走白凤后不知道将其安置在哪里,大人可要属下去斩去祸患,将其扫除?” 

    甘罗冷哼一声:“倒是寻了个好去处……你不必管,我在赵国隐蔽行事,不能动作太大。韩国余孽气数已尽,掀不起风浪了,我们此来也不是为了他们,应以大局为重。” 

    他淡淡道:“继续说。” 

    断水便继续道:“李牧回来后缺席庆功宴,只昨日去拜见了一次赵王,便回府闭门不出。最近先后去了茶铺、酒肆、兵马司、醉月阁、西坊,行程多变,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,但大体与他往年一般无二。” 

    甘罗嘲讽一笑:“赵国统兵三十万的大将军,岂会是个安安分分的性子?继续跟,只需报我大体行程与接触官员,不要打草惊蛇。” 

    断水应道:“是。” 

    甘罗的指尖抚过面前的一排竹简,冷漠的想:上一局棋,秦尚堪堪与赵国力相持,自己落子,却赢去了赵国十四城,这一次,秦强而赵弱,国中内忧不断,单凭一个李牧撑着战力…… 

    他心底升起几分残忍的快意,有他在,这局棋,赵国还能走活吗? 

     

    赤练站在小穗的房门前,迟迟不动。 

    小穗先迈进了门内,看着赤练像个木桩杵在原地,温和的问道:“怎么不进来?” 

    赤练心想,我这不是怕你放了机关暗器,等着暗算我吗? 

    她把整个房间格局记在心里,易于动手脚的几个地方一一扫过,甚至花草挡住的隐蔽处也察看过后,便回笑道:“我是看到姑娘房中花草繁茂,种种奇花不胜其数,令我大开眼界。” 

    小穗礼貌的没有戳穿她,客气道:“这不过是一小部分,大多数都在将军府的花房内,莲姑娘若有兴趣,可以一观。” 

    赤练没发现问题,几步走进来,顺手把门掩上,便直接道:“我不绕弯子了,此来是求一味‘枉生花’,姑娘若有要求,直说就是。” 

    小穗端起茶具的手顿了顿,她看向赤练,缓缓道:“枉生花乃是世间奇花,价值连城,我怎会有?” 

    赤练冷笑着伸手指向角落处一盆灯笼状的紫花,道:“这是幽笼花,乃是枉生花的伴生花,只是后期要以汲取枉生花的养料而活,所以必须将其分出,我诚心与姑娘合作,你何必瞒我?” 

    小穗沉默片刻,半晌后放下手中物什,淡淡道:“好,那我也直说了,我拒绝交易,原因就像我不敢入姑娘屋中一样——” 

    她一字一字道:“我不放心。” 

    “你一眼认出蛇枯草,我便知道你定是精通医毒两道,你没杀我,只是因见我手握培育奇花之法,想从我这儿弄到想要的东西罢了。”小穗条缕分明的分析道,“你要枉生花,不是为了杀人就是为了救人,若杀人自不必提,若救人,也是用来救你的同伙。” 

    她句句犀利,将赤练隐藏的心思挑的明明白白,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。 

    她唇角含笑,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这笔交易,于我何益?”




评论(3)

热度(48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